2008年6月29日 星期日

寫混血文化 鍾文音:那才真實

「我有時候會留存文字的粗礪不削平它,讓人性在其中渾然天成、或磨現出來。我也不喜歡少數知識分子刻意維持純粹的那種偏頗,因為我相信,揉雜、混血,才是真實。」女作家鍾文音解釋她獨特的文學觀,也凸顯她創作不懼雜質的直接坦蕩。
創作十一年來,鍾文音完成了超過廿本書,多半圍繞著個人經歷與家族史,難免「多產」的批評。但鍾文音自有定見,也有一群喜愛她的忠心讀者。她堅持一年出版至少一本新作品:「作家沒有感覺、不寫就等於是廢物,或是死去了。」
她在二○○六年,創作出看似耗盡精力的長篇小說《島嶼百年物語三部曲首卷:豔歌行》。她大膽側寫一九八○年代至廿一世紀初期台北異鄉女子群像。這些女性漂流都市,逐租窩而居,站在情慾風暴肆虐的十字路口,有的日復一日為愛倉皇,有的留連夜店尋歡,有人職場與愛情戰場難分,譜成性與愛交響的狂野樂章。
去年她又交出《三城三戀》,書寫芙烈達.卡蘿與墨西哥、卡夫卡與布拉格、孟克與挪威的關聯,以及這三位創作者的戀愛故事。近日她完成新書《少女老樣子》,回憶她跟著母親、阿姨在台北街頭擺攤躲警察、挨家挨戶跑單幫,或向遊覽客兜售舶來品(多數是假貨)的童年。
鍾文音苦笑道,寫得很累,但不斷寫作,讓心思維持某種邏輯複雜的清明,也更能凸顯她不懼雜質、書寫混血文化面貌的直接坦蕩。她說:「很值得。」
半世紀以來,華文世界不是沒出過描述社會底層、書寫自己的女作家。但鍾文音源源不絕且層層疊疊、不厭其詳,已有她鮮明的個人風格。
像是《女島紀行》是一九九○年代她以都會女性上班族之姿,返鄉帶來的回憶、衝突與震撼,圍繞著母親與母系家族的歷史發展。《從今而後》則呈現了她一九九五年左右為何逃離愛情,遠赴紐約學習藝術的心理狀況。《昨日重現》她則回到公輩二二八事件遭槍決或迫害的時光隧道。《在河左岸》則書寫以父系親屬在三重等台北城「河左岸」工業區,從事體力勞動、斑斑汗淚的一頁。
她的筆下,呈現出一幅社會階層、族群、語言文化甚至生活型態交織、錯綜的圖像,看似奇異,卻再真實也不過。在圖像中可以見到知書達禮的仕紳家族、教育水準極低的婦女、憤怒反抗的知識菁英、賃居河左岸工業區的打工男子,這些看來龐蕪且格格不入各色人等,都是血肉相連。
「我是在寫自己,但我並非寫真那樣寫出我的母親、我的家族。做為一個作家,我有能力從我這樣一個女人與他們身上,觀察或想像、映照出更大的社會群體。一個作家若只寫得出自己與家人,那豈不太無聊了?」她說,即使她大量書寫她與母親,但讀者絕對無法從中拼湊出兩人完整、真實的面貌:「我們有保留給自己的部分,而且範圍很大。」她明白許多人總喜歡一邊看小說一邊將女作家在故事中巨細靡遺的對號入座,彷彿看八卦消息,但她企圖引導讀者離開這種氛圍:「這是作家的氣概。你不會想要別人對你本人的好奇,高過對你作品的興趣。」
「年輕的時候,總想要與家人和土地切割。人到中年,才知道哪裡分得開。飛到天涯海角,也是逃不了的。」鍾文音認為,關於城市與鄉村書寫涇渭分明,是荒謬的認知:「鄉村的人到了城市謀生,大都會的居民往農村度假逃避、回鄉去住,隨時都在流動,何曾靜止過。」
被詩人羅智成戲稱「百變熟女資深作家」,鍾文音大笑說:「他不懂啦,我才不百變,我只是展現出我的混血、混搭,我的不純,還有非正統。」「每一個女人,年輕的時候,都在少女的身體裡,裝著一個老靈魂。年紀越來越大,兩者就會開始對調。在老婦的軀殼中,藏著一個少女,進階版的少女,只是可愛者越可愛,惹人嫌的更讓人討厭的區別而已。」
鍾文音說,女性,還有作家被文學所役的奴性,她一生都不願放下:「我甘願做一個一輩子說故事給別人聽的臣女。」

來源:中時電子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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