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0月14日 星期二

鍾曉陽:筆鈍了 一個字不留戀

「為什麼停筆?」對十八歲便以小說「停車暫借問」震驚文壇,卻輟筆十多年的鍾曉陽來說,這是最常被追問的問題。「我連作夢都在編故事,但就是下不了筆。」她也找不到答案,寫作對她來說,像神秘本能,無可捉摸。
為了「停車暫借問」的紀念新版記者會,鍾曉陽重訪台灣,各在清大、台大舉辦座談會。離上次為長篇小說「遺恨傳奇」來台,隔了足足十二年。
卅年前,十六歲的鍾曉陽看了「擊壤歌」之後寫信給朱天心,並從香港來台找朱家姊妹玩,開啟和台灣文壇的緣分。兩年後,廿萬字的「停車暫借問」在聯合報副刊連載,轟動一時。鍾曉陽更被喻為「張愛玲傳人」、「十八歲的天才少女」,比張愛玲成名的年紀還小。
寫作對鍾曉陽來說是再自然不過的事。她十七歲隨母親回東北探親,只用十幾天,便完成「停車暫借問」的第一部「妾住長城外」。一年後她赴美留學,一下飛機便躲進房裡四天,完成兩萬字的大結局「卻遺枕函淚」。
澳洲寫「遺恨傳奇」那四年,鍾曉陽感到自己「好像生病了」,怎麼寫都不舒服。她倒瀟灑,「放下就放下了」,鍾曉陽堅信寫作必須「進入某種狀態」,如果進不去,乾脆撤守,一個字都不須留戀。這一擱筆就是十一年。直到去年馬家輝邀她在香港明報撰寫專欄,年逾不惑的鍾曉陽才「復出」。
十多年她在做什麼?原來鍾曉陽「改行」當翻譯:幫電子企業寫英文稿、幫好友王家衛寫電影大綱和翻譯、潤飾字幕(如「二○四六」)。她對待過去卻是一刀兩斷,就連「停車暫借問」被搬上大銀幕,她連DVD都沒看過。
前年香港出版社要重出「停車暫借問」,鍾曉陽也掙扎了一年才動筆。修訂少作,鍾曉陽不像金庸那樣大刀闊斧,只將書中的東北方言重新整理、校正錯字與文義不清之處。
倒是在新寫的後記「車痕遺事」中,鍾曉陽認真追溯家族史,為讀者揭開謎底:原來女主角寧靜出身的東北大家族,原型便是鍾曉陽母親的家族。她說,寧靜是虛構的,男主角卻有所本,「是我在東北探親時碰到的一個男孩。」
「我像山頂洞人沉睡三千年重返人間,不知今夕何夕!」鍾曉陽形容復出像「休耕太久的人重新拿起鋤頭」,不但千斤重且缺乏信心,「唯一能做的只是一字一字寫去」。

她謙虛自述:「荒田十畝無人耕,且以細步逐字行。休耕太久的人重新拿起鋤頭,不但千斤重且實在沒信心這片田地還會再接受自己,唯一能做的只是一字一字寫去。」
鍾曉陽在如今四十六歲之際,回顧年少之作,承認當年的青春絕對不再了。「外在改變了,但內心裡,我還是那個愛編故事的小女孩。」
最後,一直推說工作太忙、太懶的鍾曉陽,終於鬆口承諾:「希望能夠繼續創作,儘快寫出新的小說來。」
當年,少女鍾曉陽在香港讀到朱天心《擊壤歌》大為傾慕,「第一次有了給一個作家寫信的衝動」。於是寫了幾千字的信寄給朱天心,盼不到回信,又急急催道:「我不敢相信妳不回。」
最後盼來的竟是朱父朱西甯的信,信上解釋天心去了旅行,請再等等。
從此,她與朱家結下不解之緣。她的長信被刊在朱家所創的《三三集刊》上,那年寒假她就一人飛來台灣住在朱家,由天文、天心、天衣三姊妹帶她從台北遊到台東和屏東。她還記得去採了香菇,「我從來沒有跟朋友這樣玩過,太開心了!」
之後,鍾曉陽赴美求學,在密西根大學主修電影與電視欣賞。香港回歸前的九○年代,她也曾移民澳洲雪梨,在澳洲藝術局寫作獎金補助下度過四年。
早在中學時,她就無時差地在香港讀著白先勇、於梨華、王禎和、黃春明、王尚義等作家作品。在《停車暫借問》紀念版的序文,她感性寫道,寫作生涯上的許多「第一次」都發生在台灣:「第一次連載,第一次出書,第一次與年齡相當的文友交集,第一次擁有自己的讀者,第一次見證自己的作家身分的誕生……對於一個在香港長大的孩子來說,那種經歷無異於喊一聲『芝麻開門』、而居然就有一道門在面前轟然打開。」
多年來,她也持續閱讀朱天心,觀察她的歷練和改變:「她出手還是總能讓人驚訝,精彩有新意,我尤其喜歡她寫貓的《獵人們》。」其他兩岸三地的華文作品她看得不多,愛看的是西方作家麥克尤恩(Ian McEwan)、狄波頓(Alain de Botton)等。
擅長以小說形式包裝古典詩詞情思的她說:「中國古典文學對我美學上的影響最大,但西方文學更能落實生活中,如莎士比亞描寫的情感,與現實經歷更接近,我也很喜歡這種表達方式,只是沒機會發揮。」

(聯合新聞網.中時電子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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